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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捷《访李政道博士》原文阅读

日期:2015-5-20 10:06 阅读:

7、访李政道博士  闵捷

作为诺贝尔奖获得者和世界著名的华人科学家,李政道博士多年来与中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以他独特的影响力为中国科技发展乃至现代建设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10月12日,秋天里典型的凉爽天气,我从市中心匆匆赶往位于中关村的高等科技中心。高等科技中心位于物理所的四层,采访安排在一间大会议室里,墙上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引起了我的注意。仔细观看,原来是一幅精美的双面绣,是根据模拟宇宙大爆炸的实验图片创作的。下面是李政道先生的题诗:“问君家何处,来自混沌初。”

    等了一会儿,李政道先生来了。

   记者:您在获诺贝尔奖后的演说中,给瑞典的大学生们讲了一个孙悟空的故事,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李政道:记得。我先把背景讲一下。诺贝尔奖到今年是设立了100周年,它有相当长久的历史。颁奖典礼拿奖的顺序是,物理排在第一位,化学第二位,然后是生物、医学、文学。经济学奖和和平奖是后来加的。1957年12月10日颁奖那天,正是瑞典大学传统上学期结束的日子,学生们到我们宴会的地方来庆祝、唱歌。以往这个时候是由文学奖得主代表所有得奖者来回答问题,但是那天学生们指名要我来讲,因为他们觉得我看上去和他们年纪差不多。那年文学奖的得主是加缪,CAMUS,是法国的一位作家,写得非常好。我就给学生们讲了一个《西游记》里的故事:孙悟空觉得自己神通广大,结果它落在如来佛的手里,他看到五根棍子,但是怎么跳也跳不出去。这正好像我们做科学的人掌握在自然界的手里一样,我们觉得自己对科学的了解广而且深,可相对来说,与科学的真理还相差很远。

记者:最初您和杨振宁提出宇称不守恒是一个相当大胆的假设,这种创新意识正是我们今天所一再倡导的。44年后,您以当代物理学界大师级人物的身份,如何评价这种创新意识在科研中的意义?

李政道:创新不光是要胆子大,科学的发展还必须要有坚实的根基。宇称守恒定律也是有它的根基的,是前人用实验证明了的。创新两个字包含了两层意思,即好的和新的东西。凡是新的东西都把旧的包在里面,用所有过去的知识都能解释得通,所以,创新不光要大胆,还要具备分析的能力。

  记者:我查到新华社1974年5月发的一条很短的新闻稿,题目叫“毛主席会见李政道博士”,其中提到毛主席和您“进行了极为亲切的谈话”,您还记得当时你们谈了些什么吗?

  李政道:(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一天是5月30日,我当时住在北京饭店。早上6点钟,电话铃响,说:毛主席想接见你。我当时还没有起床,于是赶紧穿衣洗漱,一个小时后来到中南海毛主席的书房。毛主席和我握手之后,刚一落座,毛主席就问:“对称为什么重要?对称就是平衡,平衡就是静止。静止不重要,动才是重要的。”我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拍纸簿,把一支铅笔放在上面,向一方倾斜,笔就向下滚动,然后又向另一个方向倾斜,笔又向另一个方向滚动。我这样重复了三次,然后我说:“主席,我刚才运动的过程是对称的,可是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是静止的。”我解释说,对称不是简单的平衡,运动中也可能是对称的。毛主席对什么是对称很有兴趣,他说,他一生经历的都是动荡,所以认为动是重要的。他年轻时念科学的时间不多,有关科学的观念大都是从他读过的一套汤普森写的《科学大纲》(“Outline of Science”)中得来的。我们的谈话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

  过了几天,我离开中国回美国,在飞机上,一位服务员给我一包东西,说是毛主席送给我的。我打开一看,是一包书,正是他提到的那套《科学大纲》,四本,英文原版,而且是第一版的,在当时已经找不到这个版本了。现在这套书还在我的书房里保存着。

  记者: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留学生应该算CUSPEA (通过中美物理联合考试录取赴美留学的研究生)这批人,是您最先提出让中国学子走出国门看世界,今天怎样评价它对中国科学发展的意义?

李政道:从1979年到1989年,CUSPEA这个项目一共派出了931位,现在有100位左右很有成就的,有些回国定居了,有些经常回来讲学、做研究。最近北大成立生物物理中心,主任汤超就是CUSPEA的。

 

  记者:您认为科学家的人文情怀对一个人成为真正的大师具有怎样的意义?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如何才能做到文科和理科的均衡发展?

  李政道:我们先不讲“大师”,因为大师这个名称是别人封的,没有精确的标准。我认为每一个人在每一个时候都不能全,要求一个人非常全面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比如一个年轻人是做自然科学的,十七八岁进大学,如果在美国的话,头两年是不分科的,什么课都可以选,后两年才分专业。但是在国内不一样,一进校就分专业,我对此持保留意见。真正创新的都是年轻人,可是你要求一个20岁的年轻人百科全懂,这个要求是不合理的,也做不到。

  至于科学与艺术,它们确实是有相通的地方。今天的科学认为,所有不同的现象都有一些很简单的基础规律,这些基础规律就是把整个自然科学都合起来了。把这些规律稍微改一点,跟过去的现象都合,跟将来的现象不一样,而结果又是对的,那么这就是非常重要的创新。自然的规律是客观存在的,而人对自然规律的了解则是人类创造的。我们对它的了解更深一步,那个创新就更进一步。艺术是创造力与情感的结合,是人类创新的动力。“天地之义物之道”,就是宇宙之道,宇宙的艺术。所以人文与自然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记者:您认为本土科学家什么时候能够获得诺贝尔奖?

  李政道:我们来想一下:巴基斯坦有没有诺贝尔奖得主?

  记者:没有吧?

  李政道:有一位,叫萨拉姆,他是在英国受的教育,他的工作也是在英国做的,但获奖的时候还是巴基斯坦籍。我和杨振宁得奖的时候是中国籍,我1962年加入的美国籍。我在中国总是被问到这个问题,而实际上在国外学术界很少有人问某一个研究是在哪儿做的,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高能物理差不多都不是在本土做的,所以“本土”的概念是很狭义的,一个人的研究可能在几个地方走来走去,哪里有合适的设备就在哪里做。诺贝尔奖评奖也从来不问这个工作是在哪里做的,它只标明国籍,而且这个国籍一旦标上是不能更改的。

  记者:那么可不可以这样说,不管在哪里做的工作,只要是华裔科学家得奖,我们都感到同样的光荣?

  李政道:当然。而且,诺贝尔奖不是目的,科学本身才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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