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守望者

小时。田里。叠翠流金，瓜果遍地。

贪玩的我迷路在这一望无垠的金浪中，茫然四顾，稻田里有个奇怪的人。

他 挺直着腰板静静伫立，双臂张开成一字型，那枯瘪的手臂就从已经起毛的衣袖中伸出来，风一吹过，手中的塑料袋就一搭一搭地摇晃着。身上套着粗布衣，上面横竖 缝着几个鲜艳的口袋。脑袋歪歪斜着，一顶破旧的斗笠就挂在上面。再仔细定睛一看，他仿佛还极力瞪着一大一小的眼睛，对我露出笑容，嘴巴却笑得咧到了一边， 真是可怖。

我吓得哇的一声，拔起脚丫子仓皇逃走。头顶上的鸟儿仿佛也被这笑容震慑，望着稻草人，久久不敢涉足，它们盘桓着、盘桓着，最终悻悻而去。

待到渐渐长大，方知那是稻草人，却又不只是稻草人。他是稻田里的守望者，他不畏艰辛，忠于职守，不论清晨黄昏，不论严寒酷暑，不论骄阳雷鸣，总是顽强地站着，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用那可怖的笑容，残破的身躯，驱走飞鸟禽兽，换来硕果累累。

这 份守望不知已过了多少年。风儿吹来，或许在滚滚长江的两岸，在洛阳花开的时候，在广袤的关中大地上，稻草人们就开始摇摇晃晃地唱着歌。三国时期，他甘做草 靶子，任凭雨点般的箭密密麻麻地插入自己的身体，只为成就孔明“草船借箭”的佳话。上巳节上，舞女们婆娑起舞，翰林学士们衔觞赋诗，酒客骚人纵情逍遥。 “藉草人留酌，衔花鸟赴群” ，繁花似锦中的稻草人又是另一派景象，子寿当即提笔描绘下来，那用墨汁和画笔涂抹的样子，是如此洁净而透明。稻草人，是东方式的诗意栖居，淡雅笃定。他来自泥土，属于大地，面对风吹雨打，不卑不亢，面对孤独黑暗，只是宁静。

帕罗玛·嘉露也曾沉醉于草木清香中，为墨西哥绿浪翻滚的田野中不知疲倦的稻草人着迷。不久后，印有稻草人标示的服饰开始风靡，那休闲风雅的形象被人们穿在身上，贴着心口。

怀着对稻草人满腔的敬意，只是城市人多嘈杂，何处寻觅他的身影？

直到坐着车疾驰在高速公路上，两旁的田野不断闪烁而过，一片绿意之间，我瞥见了稻草人。他换了衣裳，也改了面貌。麦田空荡荡的，除了风和阳光，又一茬的庄稼萌芽、长茎、抽穗，阳光一样的金黄。他只是笑着，意念坚定。

我贪婪地趴在窗上，只想让这画面定格，今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