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夜，锦官城，风雨大作。闪电四起，若云端里的一池金银为风所破，遽然飞流直下，摧城的乌云中似有巨石翻滚腾挪，惊得白昼里灼灼惹人眼的春花瑟瑟发抖。我躺在床上不能成寐，心中还惦念着一夜雨疏风骤后，朱颜凋敝、落红无数，只余绿肥红瘦。 其实，我心里最怀想的，依然是子美的茅屋。如此凄风苦雨，他老人家料是饱受冷雨之苦，因为他会把破旧而唯一的布衾让给孩子盖。而他，坐在床沿，痴望着雨脚如麻，只是不住地喟叹，或叹儿女可怜，更叹苍生可怜。其实，最可怜应是他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少有乐时。 我这样想着、想着，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跌入梦乡…… 翌日方醒，已是骤雨初歇、晨光熹微，吃罢早饭便向子美的草堂奔去。在城区的地图上，杜甫草堂与武侯祠仅有数街之隔。这两位悲凉的英雄，超越了时空的距离，在富饶肥腴的天府之国扎根，如两棵千年的松柏，为巴蜀的人们投下了一爿庇荫。草堂里亦是竹木蓊郁，又恰逢新雨后，空气尤清新。过小木桥，桥下有潺湲流水，平添几分诗意。 我忙向茅屋走去，可喜又可惜的是，茅屋依旧毫发无伤，风雨不动安如山。赭褐色的茅草杂然而陈，一如我想象中的茅屋。屋里陈设简陋，寥寥几把椅子、几张小桌，当然，少不了书柜，但容不下许多书。母亲对我说，杜甫的书柜比你小多了。我答道，人家的书都在脑子里，而我遥遥不及啊！只得摆些书撑场面。走过子美的卧室，逼仄的空间里只容下狭而短的床，想当年屋里尚漏雨，这次第，如何熬过去啊？我想起自家里宽阔柔软的床，心中满是愧怍，日日衣暖饭饱，却写不出那般撩人的诗篇。 除了拜谒杜工部，还去了另一个纪念馆敬谒了一回诸如陶潜、太白、东坡、幼安这类大明星。予独爱东坡之像，手举酒樽，颓然横卧岩上，捋须大笑，其狂放不羁跃然眼前。 这些文人都有几分相似，都有时乖运蹇之时，或流离无告，或遭受罢黜，或为人诬陷……但他们从不就此倒下而扶不起来，愈是困顿，愈是写出了无数流传千古的、浪漫诗意的文字。正如子美就在人生的低谷写出了脍炙人口的“茅屋歌”，只需一支颓笔、一张糙纸、一怀诗情，便能挥毫洒下熠熠生辉的文字。 茅屋雨后，不灭的诗史仍要继续编纂，清贫的日子仍要继续坚持。在陋室里，惟有德馨，才能让人格的光辉绽放。 茅屋雨后，屈子歌离骚、陶潜归田园、太白乘轻舟、宗元游石潭、六一醉琅琊、子瞻任平生。我也不能停歇，雨霁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自成一代风流。 雨呢？云呢？子美头顶定有一片晴空万里，你也有，我也有。 Tags：草堂,遐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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