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年的烟火喷薄出火树银花，燃开了我的睡眼。瞥见火光如微颤的翩蝶，摇落点点星屑。 忽觉屋外亦有数点孤灯，在寒夜里瑟缩着。母亲竟然还未睡么？起身裹紧一件厚袄，悄然踱到门外。 庭前，母亲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微酣，吸进冰冷的风再变作绵长的雾气若游丝般吐出，头顶的灯光充当着一丸温盈的圆月，照在她一搭一搭的脸上，光影随之起伏。倏忽又一道烟火盛开在天际，亮如白昼，落星如雨，惊醒了母亲芊芊幽梦。她撑地坐起，开始收拾东西。 除旧迎新之夜，烧香拜佛，历来是家乡的风俗。这熬年祈福的重任，自是交于母亲之手。只见母亲把佛台旁的灯烛点亮，取出高香，两手捧着，置于烛火之上点燃，火光一点点侵蚀了香头，在风中化开如绸的烟。双膝着地，那地板想必是过于沁凉，她又站起，双手在双膝上蹭了蹭，终是跪下了。她高举着香火，两眼凝望着前方，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那粲然的佛像，抿笑慈眉。许久，她似是下了决心，拽了拽衣角，双手合十拢着香烛，猫着脊背，轻轻阖上了双眼，祷词如流水，低沉而温柔地泻出： “我佛慈悲，保佑孩子学业有成，家人平平安安，父母健康长寿…“双手不断地颤抖着，却是如此殷切而真挚。 恍然忆起时光如白驹过隙，在那昔日，有一位少年杨黼，风尘苦旅，只为拜会菩萨一面。无际禅师淳淳地开导着：“见菩萨何及见佛，佛即为披头赤脚迎接你的人。”杨黼在归乡之途苦苦地觅求，终是在繁星如一春花市的夜里，那再熟悉不过的家门前，撞见凌乱头发下母亲涔涔的泪眼。 母即活佛。倒屣披衿。 眼前沐在佛光下的母亲亦是面容枯槁，鬈曲如云雾般堆积的乱发，被冽风略微鼓起的单衣，还有那紧贴在冰冷地面上的赤足。让我想去怜惜、想去爱护、想去敬仰。而耳畔若木鱼不断敲击的祈福的祷词中，被祝福的人独独少了母亲自己。 我毅然迈出，燃起一枝香，跪倒：“愿佛保佑母亲，岁岁平安，万事顺心。” 她讶异，将一只手搓热后紧紧地捂住了我的手：“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 静默，我们共同浸在那橘红的佛光中，不觉相对而笑。佛亦动容。仅仅是此刻，已经足够。 Tags：光下,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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