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大街中的人们》

多年以后的深夜，我开始习惯独自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喝黑咖啡，抽 555 ，这些都是过去过着连一毛钱都要斤斤计较的日子的我所期待不来的。这些年，为了实现这样的生活耗费了大半的青春岁月，每日都在寻觅，像一只背负着重壳的蜗牛。而我想起她时，也再没有任何怨恨，我渐渐开始忘记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或许这一路的时间早已经把情绪的涟漪都一一抚平了，而这一切也将于时光的抚摸下变得苍白无力。

五岁的时候，第一次面对死亡。

那天，天空出奇地干净，我若无其事地挥舞着一根狗尾巴草和巷子里的伙伴成群结队地从南巷走到北巷，从北巷走到南巷，母亲在后面边喘气边吆喝我：死丫头，你爷爷死了！然后拽着我的胳膊大步往回走。

爷爷安然地睡在一张杉木床上，奶奶坐在他的身边，用爬满褶皱的双手捂住了自己干瘪的可怕的脸。爷爷生前每天陷坐在发旧的藤椅上，挥着枯柴一样的手臂，唾沫四溅地咒骂着奶奶以及不满的生活，奶奶也只咬牙切齿地听着缄默不言，奶奶抬起头时眼里没有我想象的舒心，她深陷的眼窝中布满了殷洪血丝，她拉起爷爷的手许久不愿松开，最后她的哭声突兀地回荡在整条清水街中。

爷爷的死仿佛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太多悲伤，反而显得有些热闹，院子里锣鼓和唢呐歇斯底里地叫嚣着，人们在酒席间肆意谈论着早已老去或死去的人，我坐在那里听他们细碎的讲着，与这样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奶奶也会陷坐在发旧的藤椅上，给我讲许多故事，更是她自己的，每次讲到最后她都会猛地站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推翻藤椅，间间断断地暗哑着嘶嚎 : 凭什么！跟着你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现在你又头也不回，撒手就走留我一人，凭什么！我听着奶奶的讲述，这个把自己托付给琐碎生活的女人，从她的言语中总能嗅到生活的气息，真切，朴素，并且生动。

奶奶总让我想到母亲，母亲和奶奶一样，都是被买到清水街，我的母亲祖籍深圳，当年的她只有五六岁的年纪，被一颗话梅糖轻易地骗到了清水街，冷漠的人贩子在接过钱之后，鬼撵似的没有回头的走了，将母亲留在了爷爷家。

父亲待母亲是极好的，总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然而母亲的骨子里似乎总也逃不了深圳人的优越感，在我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发现母亲说话有多么与众不同，她往往做事雷厉风行。喜欢站在风口浪尖与人对抗，总能一句话砸得人无以回避，在她看来，如果不是那两个可恶的人贩子，她兴许根本不用跟着父亲颠沛生活，所以母亲总在无时无刻想着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让她怨气重生的地方。

父亲是在一个有雪的冬季离开的，那天细碎的雪一直没有停，母亲在一片杂乱声里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他们告诉母亲，父亲在修理高压线时被电击中，最后跌下了木梯，永远睡在了清水街的某个角落，母亲当即跑出了屋子，邻居也一把抄起我，随着母亲跑去，在奔跑中我上下伏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长大的嘴巴，露出了略显茶色的牙齿，他宽厚的手掌遮住了我的眼，反复说着一句话，不能看，不能看，声音惊恐的好像在宣告世界末日的来临。

父亲的死同样没有给谁带来更多的悲伤，酒席间洋溢的热闹气氛与爷爷死时如出一辙，我跪在父亲的灵柩前，天井里透露的阳光照在父亲的脸上，照片里他依旧一副憨厚老实的表情，丧父的痛楚被挤压在我小小的胸膛里，呼吸急促，母亲则在斗大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安然自若地安排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母亲是在父亲死后的第三个月离开的，没有任何预兆，奶奶带人找遍了清水街的每个破旧杂物堆，以及潮湿发霉的角落，找遍了母亲喜欢的开满野菊花的山坡，依旧找不见母亲，村里的人说，母亲跑了，母亲本就不属于这里，现在她朝思暮想的梦想得以实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奶奶看着我，眼里有压抑的泪水在她深陷的眼窝里打转，孩子，你要记得，从此以后你和别人不一样了。

奶奶看我的眼神总像是对母亲无声的控诉，在这样的控诉声中，我对母亲的隔膜与怨恨也愈加深重，我开始怨恨她在如此一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离开，却从未思考过我的感受，父亲的离开让家中失去了唯一的支柱，现在她却将如此沉重的包袱横压在奶奶身上，即使在清水街这样一个破败的小城里，没有钱同样使我们祖孙俩的生活举步维艰。

多年以后，同样没有任何征兆，奶奶递给我一封信，信纸有明显的褶皱，像是犹豫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才寄出的，我展开这封信，随即就读出了这封信里饱含的辛酸，信是母亲寄的。这封信像一个低迷的爆点，让我对母亲的情感犹如五味杂陈喷薄而出，除去童年对母爱的缺失，继而对母亲的怨恨，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想念。

信里说：…… …

“在清水街的日子里，我对那里的一切充满着怨躁，甚至日日咒骂你和你的父亲，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离开这个地方，我对命运的怨恨和不甘，甚至殃及你的成长，我曾固执而愚蠢地认为只有离开清水街，我才能获得安定且没有抱怨的心境，可是在你父亲死后的岁月，我才渐渐懂得过去的错误，从而完全生活在抱怨与绝望之中…… 我连弥补你父亲的机会都不曾获得。现在我只是不想辜负这个你爱我，我也爱你的世界，好好珍惜尚在的你……”

那天晚上 --------- 我在思考我的人生，身下的木床随着我不停地辗转也乐此不疲的叫喧。从奶奶到母亲到我，我们都是后知后觉的一代人，我们的生活中都充斥着怨念，彼此不停伤害而后再深深觉悟其实我们的生活一直很美好，矫情地说，我们都是在永远的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奶奶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身边的手机铃声猛然响起，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除了沉重的呼吸声一片寂然。

许久以后，电话那头出了声：“我想回家。。。。。 ’’

学生姓名：张籽欣

学校：淮北市濉溪中学

年级：高二

班级：23

指导教师：刘明娅

作文题号：8（半命题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