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不能承受之轻——李清照《武陵春·春晚》赏析

“喂——回来！”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纸页上的字悠悠飘起，心下无不感慨。怎得这般的轻！这样凝聚了一个善感女子泣尽了泪的哀愁的词，如何能似鸿毛一样，这般的轻？

愣 怔间墨迹一笔一划勾勒成浓淡交错的春末映在眼前。举步迈进，一阵大风刮过，尘埃间茫茫一片。枝头零星几朵残花伴着鸟雀鸣声倚风而绽，瓣间战栗的优美韵律划 过漫山遍野妖娆的绿，瑟瑟而单薄，了无所依。忽而风止，便跌跌撞撞零落了一路淡香，滚了一身尘泥，车轮碾过，弹指红颜无处寻觅。

“唉。”身侧忽闻一声幽叹，极轻极轻，却带出一身浓重的愁绪。转头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风鬟云鬓，愁容惨淡。一双美目中光华黯淡，身躯羸弱，好似随风便可飘走一般。

这便是那个蹴罢秋千和羞而走的顽皮女子吗？这便是那个藕花深处惊走一滩鸥鹭的酒醉迷途之人，那个玉枕纱橱独寝难眠的闺中娇妻，那个傲对天帝笑看风月的潇洒诗人，那个瘦比黄花，醉以忘乡的李清照吗？

“唉。”我收回目光，张口亦是一声叹。

“少年何故叹气？”莞尔之下，那美妇人随意用手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嘴角始终褪不去那丝似有若无的苦笑。

“无何。怎么你……看起来竟是这般的轻？”我看着她仿佛下一刻便要被风掠走一般的身影，开口问道。

“轻？”美妇一怔，“也是，如今无家无室，无儿无女，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往年仍是这般风景,此时却徒余一身愁，怎能不轻！”言毕，掩口痴笑，甚觉可笑的样子，面上却无半点笑意。（转下页）

（接 上页）怎能不轻？我沉吟着，心下传来阵阵钝痛。又是一年春末，又是一年的百花凋零。年年几乎是倒带一样反复播放的风景，却偏偏物是人非。徒然在脑海中演绎 故人相会的场景，只是手边相触的温湿指尖不再，风中纠缠相绕的发丝不再，耳边呢喃的温言软语不再，微凉的只剩下每每记起已然物是人非时眼角咸涩的眼泪。人 生年年增长的那些分量，其中有多少割舍不去的思念、多少扎根于脑海的壮志、多少深埋在骨髓的爱恋。然而这份日月累积而成的沉重却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去，又 是怎样一种生而不能承受之轻？人道易安才女，才思敏捷，国学博睿，而这般婉约逶迤的词句却又是在怎样的风月之中蚕食了韶华留下的美好，在一介女子容颜老去 的时刻用雨火凿击而出的? 轻，怎能不轻！

未察觉间已是日暮西山。我抬头看那仍在恍惚中的女子，不由怅然。

“今后何去何从？”

美妇睨我一眼，随口唱道，“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