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可以预期,一场教育改革即将拉开大幕。 2008年8月,作为国家科技教育领导小组组长的温家宝总理,亲自主持召开了国家科技教育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听取教育部关于制订《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下文简称《规划》)工作情况的汇报,审议并原则通过《规划》制订工作方案。 自此,在改革开放三十年之际,继医疗改革之后,教育改革正式破题,被提上了最高决策者的议事日程。 众多教育界的内部人士都认为,以《规划》制定为核心的此次教改,将指明未来20年间中国教育发展的大方向,并决定一个13亿人口大国在21世纪的教育方针。 近日,本报就《规划》的制定、教育改革可能的方向、教育改革的动力等问题专访了杨东平教授,试图通过他的叙述与分析,勾勒一幅未来中国教育改革的图景。 转折之年 《21世纪》:近期你在不同场合都提到,2009年对于中国教育而言可能会是一个“转折之年”,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杨东平:因为现在国家开始启动了《规划》的制定。围绕着这个《规划》的制定,我国的教育已到了一个新的关键时刻,产生了改变的可能性。 最近,温家宝总理在中央党校有过一次讲话,谈到对中国教育的三个认识:首先,教育不适应目前经济社会的发展;其次,教育投入急待增加;第三,教育体制急待改革。其实,这个《规划》最初名为“国家中长期教育发展规划纲要”,是温家宝总理在题目上加了“改革”二字,变成了现在的名字。由此可见,国家领导人对于推进教育改革的愿望还是十分迫切的。 主抓教育的国务委员刘延东在今年两会期间,也就如何办好教育的问题请教了很多的专家学者,要求是一页纸,集中谈主要问题、如何解决,不要展开,越简单越好。我当时应邀给她写过几个东西,可见主事者很希望能够迅速抓住问题的核心,有所作为。 另外,按照此前国家科技教育领导小组确定的工作思路,此次《规划》的制定要“广泛听取专家学者、社会各界、学生及家长的意见,重大问题在社会公开讨论,使规划编制过程成为发扬民主、集思广益的过程,成为统一思想、凝聚共识的过程”。这种方式,在教育领域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们国家其他的一些领域,比如说医改、立法、价格听证都已引入公开征询意见的环节,但在教育领域,决策一般都是封闭进行的,独断性、随意性很强,所做出的决策经常缺乏广泛的民意基础。类似的例子很多,无论是大的政策,比如学校扩招、高校合并等,还是小的政策,如校园跳交谊舞、京剧进学校等,都引起很大的民意反弹。因此,这次《规划》的制定过程也可视作是教育决策改革的一个契机。 如果上述目标都能达到,无疑明年将成为中国教育改革的一个转折之年。 《教改规划》明年公示 《21世纪》:作为教育部此次《规划》所聘请的课题组专家,请你简单介绍一下目前《规划》制定的情况? 杨东平:就我所知,目前《规划》的调研工作总共确定了11个重大专题、36个子课题,涉及到教育领域的方方面面。包括推进素质教育、基础教育发展战略研究、职业教育、高等教育和继续教育等。课题组成员通常由教育系统内部的专家学者和教育部的官员组成。 课题组在制定规划时,也会召开不同层面的座谈会,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但教育部在其中还是居主导地位。所以这次教育改革能够通过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很有限。 《21世纪》:中国的教育改革涉及到教育的方方面面,这次《规划》制定也有所体现,仅仅是子课题就有36个之多。但改革本身,必须要有一个轻重缓急之分,就个人而言,你认为中国教育在哪些方面是急待改革的?如果有个排序的话,依照紧迫程度排在前三位的问题又是什么? 杨东平:中国教育所存在的问题非常多,也都很紧迫,但我自己比较看重的有以下几个问题。第一个是教育方针、培养目标的厘定,我们必须要确定一个新的教育哲学,这个问题虽然看起来比较形而上,但是可以转化成为一个非常具体的表达,就是培养目标的问题。中国现代教育的培养目标,绝不是培养考试机器、应试能手,而是要培养崇尚个性发展的现代公民。 教育经费是另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中国政府早在1993年发布《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时,就提出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的支出在上世纪末占GDP的比例应该达到4%,这个目标一直未能得以实现。在教育经费绝对总量快速增长的同时,财政性教育经费的相对比例却一度呈停滞或下滑的趋势。中共十六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决定》中,再次重申了这一目标:“保证财政性教育经费增长幅度明显高于财政经常性收入增长幅度,逐步使财政性教育经费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达到4%。”2007年全国国内生产总值为249529.9亿元,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为3.32%,比上年的3%增加了0.32个百分点。这个速度是近年来增幅最大的一次,按照目前的增速,2010年可能很难达到4%的目标,估计要到2012年才能达成。 《21世纪》:教育投资这块,一方面存在着总投入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是不是也存在着投资主体错位的问题? 杨东平:目前,教育经费按来源可以分为中央和地方两级,其中地方是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的绝对主力。而地方教育经费投入还可以细分为省级、地市级和县级、乡镇级政府的教育经费投入。 从目前我国义务教育投资体制看,我们从以前的“人民教育人民办”,经过“以县为主”的农村义务教育管理体制,正在逐步过渡到“义务教育经费由省级政府统筹,农村义务教育所需经费由各级财政分项目、按比例分担的体制”。这个过程,也是义务教育经费责任重心逐渐上移的过程。 从我国目前教育经费筹措来看,中央、省、县三级政府在教育投入方面各司其责。县级政府的责任,主要是基础教育经费投入方面,省级教育经费投入的重点是高等教育和一些专项经费。中央教育投入的重点也是高等教育和专项教育经费,特别是通过财政转移支付,对西部地区的农村义务教育经费给予倾斜。 在现实运作当中,基础教育经费的筹措还是处于“以县为主”的阶段。依照财政情况,中国的县级政府可以分为三类,也就是三个三分之一:三分之一是入不敷出,需要国家财政支持的;另外三分之一是收支持平的;还有三分之一是有财政收入盈余的。县一级财政收入差异这么大,在这个层级基础上统筹基础教育经费,把发展义务教育的重担交给地方政府,肯定会导致教育不公平的产生。其实,在大多数国家,义务教育经费的统筹都主要由中央政府承担的。按照中国的现实国情,这项经费的筹措应该完全实现向以省为主的过渡。不过这项改革近期内开展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毕竟我们是在2002年才确定到“以县为主”的经费管理体制,国家的政策要有一定的稳定性,一般不会这么快再做大的调整,改革也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但我仍然要强调一个原则,就是教育政策的制定必须因地制宜,不能搞一刀切。中国太大了,各地情况都有所不同。比如义务教育经费统筹的问题,我到浙江考察时发现,绍兴那边的一个乡,它的财政支撑当地几所学校的运作都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我个人认为教育经费的统筹,到底是以乡为主,还是以县为主,或是以省为主,需要因地制宜。 体制变革更重要 《21世纪》:在几年前接受媒体的一次采访时,你曾经表示教育体制的改革是目前中国教育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如今,这个判断是否依然成立? 杨东平:是的,我觉得这个问题仍然存在,也是这次教育改革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其中,我个人比较看重的是教育部自身转变职能的问题。体制改革包括宏观管理体制改革,比如政府和学校的关系;还包括微观层面改革,即学校内部管理体制的改革,比如中小学校、高等院校建立现代学校制度等。作为教育的主管部门,教育部自身的改革也很重要,比如教育部自身如何建立服务型政府、法治型政府,如何建立一个新型的政教关系。目前,据我所知,《规划》的制定中,并没有涉及到这个部分。 而教育部转变自身职能,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下放直属高等院校。现在,教育部下辖71所直属高校,已较上世纪80年代所管理的36所高校翻了一番,其内部很多的司局也都是针对高等教育而建立的。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老问题了,从1950年代开始高等教育部和教育部这两个部门就分分合合,实际就是这个问题,你一合在一起,教育部的实际功能就变成了高教部。 现在要进行制度创新,就是要构造一个全新的制度。教育部目前对高等学校的管理,一个是干部任命,一个是财政拨款,这两个东西都需要转变。依照大多数国家的经验,都是有一个中间组织,一般叫做大学拨款委员会,作为独立于政府机构之外的组织,由这个组织对高等院校的业绩和财政状况进行评价,来决定它下一年的预算以及拨款。 另外,高等院校的大学校长并不是由教育部门来任命的,而是通过一个大学校长的遴选机制来推选出来的。这两个制度是中国高校过去没有的,属于全新的制度建设,需要通过试点来探索来逐渐建立。我建议先拿985高校进行试点,试点个四五年的时间,争取让这个制度在十年内能在中国落地生根。 美国的联邦教育部就两个功能,一个是建立国家级的教育数据库,对包括学生数量、教师数量、教学水平等在内的指标进行统计分析;另一个就是转移支付,基于前面数据的差异向弱势地区、弱势人群提供联邦政府的财政转移支付。我们已经确立了“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但是你的体制在世界上却是落后的,这样是很难达到预期的目标。 Tags:寻找,国教,育新,哲学,教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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